时过秋分，天气渐凉，草木黄落，北国的薄霭已经有些萧瑟。肃杀的季节，前人多咏诗以悲之，本不宜远游。唐上元二年秋，踌躇满志的少年诗人王子安在前往交趾探望父亲的途中以一篇《滕王阁序》名动天下，岂知翌年身殁越裳，再无北还之期，令人唏嘘。
2013年10月18日夜。河内。依照惯例，大凡远行，都会佩戴一枚银制长命锁以葆平安，此番出门却不曾记得，心里已是惴惴然。初入越境，在河内（Hà Nội）的内排国际机场（“𡓏𩙻國際內排”，Sân bay Quốc tế Nội Bài）下飞机后，手机又反复重启不止，系统崩坏，更是教人心绪不宁。几经波折，总算是在酒店安顿下来: ↓
2013年10月19日晨。河内。清晨，离开酒店，按之前的计划步行前往还剑湖以北的新咖啡办公室参加去下龙湾的一日游。离酒店不远处即是李太祖像广场：↓
自唐末以降（西历906-1009），历经拥兵自重的静海节度使曲氏、打败南汉自立为王的吴氏、建立大瞿越国的丁氏及击退北宋太宗皇帝讨伐的黎氏等数个短命王朝后，越南迎来了李公蕴建立的李朝（西历1009-1225）。李朝是越史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封建集权国家，时间上大致相当于两宋。史载李公蕴乘舟至大罗城下，舟旁惊现黄龙，遂下令将都城迁到大罗并更名为升龙（Thăng Long）城，即今之河内。
广场上踢球的年轻人：↓
继续东行，已经可以看见剑湖洲渚上的白塔：↓
还剑湖（Hồ Hoàn Kiếm）东北角玉山岛上建于十八世纪的玉山祠。门上对联写的是“临水登山一路渐入佳境；寻源访古此中无限风光”：↓
玉山祠内供奉的是关帝、文昌帝君和兴道王三圣。西历1225年，把持朝政的李朝外戚陈守度安排侄子陈煚与李朝傀儡女帝李眧皇成婚，后由昭皇禅位于陈煚，是为陈太宗，陈朝建立（西历1225-1400）。陈朝所在的时期大致相当于蒙元，宋亡后亦曾多遭元军入侵，但陈太宗兄长安生王陈柳之子陈国峻于西历1288年以白藤江一役大败元军，后受封为兴道王，广受越人尊崇。
路过玉山祠附近的轿婆殿（Đền Bà Kiệu），门外的莲花灯甚为别致：↓
来到古街区，顺利找到新咖啡办公室。进门后店主热情地打招呼，但在得知我们已在网上向新咖啡支付过一日游的费用之后，颇为失望地示意我们去街角另一处询问。有些不解地走出店门，发现路边居然有大大小小数个打着新咖啡蓝色招牌的小店，方知刚才竟是“误入小雷音”了：↓
一番甄别比对之后，终于找到真正的新咖啡门店，和众多模仿者确实区别不大：↓
从河内去往下龙湾的路途中，经过北宁（Bắc Ninh）省境内：↓
元代有奉使安南者著《泸江》诗云：“泸江之水发南诏，龙编古城居下流；”龙编即今北宁。巴蜀有江阳郡者，为泸水（即长江）及其支流沱江交汇之所，故以水为名曰泸州，吾乡吾梓也。然前诗中所称却非蜀之泸江。越地亦有二川名为泸江、沱江，于河内西北一百里之越池市郊双双注入红河。偶然发现的同名巧合，也许正是冥冥之中的因缘吧。
2013年10月19日午。下龙湾。从河内一路向东，终于在中午时分来到下龙湾（Vịnh Hạ Long）海岸。港口内百舸千帆，码头上人头攒动：↓
我们登上一艘游船，离开港口，海岸线在身后渐渐隐没。在前方，“海上桂林”的胜景似一幅山水画卷次第展开。苍翠俊秀的峰峦在海面上星罗棋布，或如驼峰，或如玉笋，或如螺髻，其正如升龙才女胡氏春香之诗中所述，“云根石室似蜂房，满目山光接水光”：↓
在一处名为博汉岛（Đảo Bồ Hòn）的岛屿附近，我们换乘小舟，前往探访陡崖绝壁之下的岩石洞穴：↓
摇橹穿洞而过，前方豁然开朗，仿佛误入桃源。一片平静的潟湖被四周垂直的绝壁环抱，因形如满月而被称为“月亮湖”，仅由洞穴与大海相连：↓
胡春香随夫迁居下龙湾时曾写下《棹歌声》一诗，“玲珑四壁列云屏”、“渐觉桃源山作户”，仿佛正是为此而作。女诗人幼年丧父，家境清贫，两度寡居，可谓一生凄苦，却留下了不少传世诗篇；而这些神秘缥缈的山峰，就是通往诗人心中向往的桃花源的门户吗？
漂泊水上的当地人家：↓
一座孤峰矗立于海面：↓
此行的最后一站是木头岛（Đảo Đầu Gỗ）。下船后登岛，由山道拾级而上，便可到达半山的大型喀斯特溶洞；据说是渔民在岛上躲避风雨，无意间发现此洞，因洞中景色华美，遂以“天宫洞”命名：↓
洞内穹顶高悬，在灯光的映衬下，如同富丽堂皇的宫殿大厅。造型各异的石柱、石笋、石幔点缀其间，好似群仙斗舞，光怪陆离、如梦似幻：↓
在天宫洞内的留影：↓
阳光透过洞口，仿佛通天之路：↓
离开时的木头岛港湾：↓
在岛上赶海的当地人：↓
2013年10月19日夜。河内。自蓬莱仙境般的下龙湾归来，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尘世。入夜的老街区已是“人稠物穰景非常”，全然不似清晨的宁静：↓
人来人往的狭窄街道旁，河内的人们坐满了各种饮品店、小吃店摆放的塑料小凳，连老外也纷纷前来凑热闹：↓
昏暗的路灯下，一位老者正用残枝拨弄地上的火苗：↓
“幽明隔两界，冷暖总凄凄。处处焚火纸，家家送寒衣。”旧历十月初一前，用冥衣铺的彩色蜡花纸，裁成布匹形状长条或剪成衣裤状，装在包有纸钱的包裹里焚化，寄送给泉下先人以度寒冬。民国时北平街头尚可见送寒衣之旧俗，怎奈时过境迁，今人多不知之。
壮观的摩托车大军：↓
又见还剑湖：↓
还剑湖原名绿水湖。西历1400年，陈朝为权臣胡季犛所篡，明成祖皇帝籍此出兵并设立交趾布政司统管越地。有清化豪绅黎利于西历1418年于蓝山起兵反明，传说一日游湖时得神龟送来顺天宝剑，此后率军击溃明军，最终建立黎朝（西历1428-1789）。后黎利在此湖将宝剑归还神龟，始有还剑之名。
朱氏曾以“吴”为国号，故黎祖有讨明檄文曰《平吴大诰》，诰云“山川之封域既殊，南北之风俗亦异。自赵丁李陈之肇造我国，与汉唐宋元而各帝一方。” 可叹越人有丁李陈黎之辈，而我蜀多刘禅、孟昶者也。或生逢多事之秋，风雨飘摇、大厦将倾，而君欲何为?
阅读下篇：越裳新语2：[河内、顺化篇] 《秋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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